白禾谷穿越这件事发生在三年前,这也算是有些久远,所以细枝末节竟也忘了,但听记载白禾谷被宣判这件事的神官说,叫嚣着天还我人的白禾谷终究是败了,就连他的挚友也没有救回来。
他不像是个善于揣摩人心意的政治家,会在施行手段时留下具有威慑作用的底牌,以备不时之需。他只是一味地摊牌,在第一回合内就已毫无保留。所以,他败了。
他也不是大家认为的什么军事家,能有破釜沉舟的大勇气,足以抵挡住千军万马。当天兵压境时,炎朝的将士们只瞧见他东奔西走地去觅已有的生路,全然不顾这生路的背后有怎样的人为。所以,他败了。
那么,他就更不可能是一位强大到让自己不惧得失的大丈夫。他只会闭上眼,用沉默与软弱去应对旁人于他的剥夺或给予,如此这般,得过且过,以至于他竟失去了他原有并可以保护住的百分之九十九。所以,他败了。
失败的代价是残酷的,他被神明抽走了生机,并施以人间最为狠毒的刑法——坠入地狱。
纵使他用尽气力,再三抵挡,可他终于还是被拖入了地狱,镇在了忘川河里。
忘川的孟婆不在乎天上神明之间的勾当,而又可怜白禾谷实在没有大罪而受这说不白道不明的冤屈,主动撤去了他身上布满倒刺的锁链,还给了他常人所不及的福泽:叫万鬼不去扰他,河水不许侵他,鬼火不能烧他,雷电不可惊他,阴风不得凶他。
(我大约还是幸福的。)
白禾谷这样想着,他认为自己已经不在乎昔日的得失了,所以他试着安慰自己将在地狱开始一段囚徒生活。
他自从来到这世界以后,除了挚友的关怀便再也没有受过常人的爱护,从孟婆身上,他生出了莫大的幸福感,孟婆一日日瞧着他,竟觉得他身上的生机正在恢复。
这不是个好消息,因为地狱里死的气息断不会容许生的存在,纵使孟婆护着白禾谷,白禾谷的肉体也会因为沾染过多的死气而溃散,孟婆破天荒的决定走出忘川河,要去找可以救他的药。
白禾谷知道这意味着什么,孟婆一日不在桥上,便会有鬼怪从河里逃脱去人间行乱,他怎能允许这种事的发生。
(那么,我且求死罢。)
白禾谷身披白袍,小心翼翼地在桥上站定,脚下万鬼向他伸以手臂,更有甚者已经张开了血盆大口。白禾谷终究还是害怕,但他决心无论如何也要跳下去,为此,他甚至将长发削短,剃成他来这个世界前的模样。
他纵身一跃,定是要甩尽人间的尘埃几分,在漫长的等待后,他终于落入忘川河内。
万鬼再也难忍肚中的饥饿,他们顾不得孟婆的警告,一齐扑他咬他,于是河水、鬼火、雷电、阴风紧随其后。
一时间,白禾谷的身体被多重力量干扰着,他先是哭嚎,待到嗓子发不出叫喊便在心里咒骂自己这错误的决定,很快他便连想法也没有了,他茫然失落地看向上方,那里没有平时的天空,是由灰炎烧灼过的岩层。最后他失去了一切知觉,他以为自己终于是完成了地狱所交给他的使命,他死了。
但是人不能死两次,在他失去生机时,他就已经算死了,只是不知怎的,他居然凭空冒出些生机来。
正是这生机!他站起来,用着凭空的气力挣脱了万鬼的啃咬,而那些创口也在一瞬间回复。
火烧,他的心比之更炽热!
雷打,他的拳比之更有力!
水淹,他的眼比之更深邃!
风嚎,他的声比之更剧烈!
这是他二度的生机,断不是为了区区的幸福,白禾谷,在被死亡吞噬的瞬间,任凭忘川河倾倒了它的负面——他已沦为自私的怪物。
这负面叫他发疯,叫他回忆起自认为放下的往昔的点滴。
他已认定了这世间中他真正的敌人。
他决心向神明开战,他立誓要夺回他曾拥有的百分之九十九——他唯一的挚友。
由非人之境去往人之境,他走着。
这是无畏的旅途,他也不知道能走到哪一步。
不过,无所谓无,无所谓有。不是吗?
(我是世间的弃子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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